【温赤】灵犀—7
温皇考完了最后一门咒禁科，对咒禁师傅行了礼，收拾了书册私物，千雪已在门口侯着他了。
“时辰尚早，我准备去找罗碧，你呢？”
“自是同去。”温皇走了几步，却又忽然停下，“你先去，我去趟国子监。”
“国子监？做什么？”
温皇笑道：“辞行。”
要在国子监寻得赤羽不是什么难事，赤羽平素为人谦恭有礼又颇讲义气，六艺皆精，在太学内自有一番名声，温皇只稍稍问了几个人，就在国子监内院一处小型校场看见了那个红色身影。
温皇慢慢踱步过去，远处那人一身挺拔身姿与火红发髻在众人之中分外耀眼。
唐人尚武，这国子监虽是一干书生却也并非弱不禁风。
只是——
儒家这繁文缛节委实太多！
此时看着应是在教习六艺之“射”，一众监生左行一礼右作一揖的，没开弓先出一身汗。
看他一时半刻是抽不开身了，温皇便随意看了看场外两侧，走到一旁树荫里，顺手扯了几片薄荷和野菊米，又到井边汲了一些清水，从随身药囊里取出两块细纱帕子，先将薄荷与菊米洗净，放至一块纱布中包好，手指捏紧帕子隔着纱布细细揉捻，直到纱布隐隐透出植物汁液的青绿色，再裹上另一层纱布，系上一根丝线，丢进盛了清水的竹筒里浸着，便寻了棵树荫坐下静候赤羽。
温皇眯着眼倚在树干上假寐，眼前光线渐暗，也不睁眼，继续靠着。
感觉到一股热意慢慢靠近，赤羽身上特有的熏香香味扑面而来。
待身前人站定，温皇心里暗暗盘算着距离，默数一二三，骤然睁眼出手，一把抓住了眼前人的手腕。
“好啊，原是在假寐！”
“耶，可不得防着有心人偷袭么！”
“温兄怎过来了，咒禁课业考完了？”赤羽一边笑道一边往水井瞧了瞧。
温皇松了手，从身旁拿了竹筒，提着边缘的丝线取出纱布小包，将竹筒递给赤羽“嗯，明日我便收拾收拾，去草药园了，喝这个。”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水。”
赤羽撇撇嘴，他自然知道这是水，只是这水闻起来还有一股十分清爽的药草香味，也不再多言，接过竹筒。
温皇解开系在纱布包上的丝线，将外层纱布帕子剥下来，丢了内层裹着薄荷菊米药渣的纱布，绞尽了多余的水分，正好赤羽已经喝了薄荷菊米水放下竹筒休息，就把帕子递给他。
赤羽顺从地拿过帕子擦脸，纱布绵软，浸了茶水之后泛着浓郁的菊米香味，又兼有薄荷的凉意，拭去额间细汗后赤羽将帕子摊开覆在脸上，清新舒适的感觉瞬间包围了自己，精神也为之一振。
却闻得温皇声音慵懒，“太学里平日里就这般骑射？”
“嗯。”赤羽轻点了点头。
“太无趣了。”低沉嗓音忽然贴近，温热的呼吸喷在赤羽颈间，如一柄纤软羽毛掠过心尖，“想不想玩点刺激的？”
赤羽取下脸上的帕子，偏头看着温皇，烟灰眼眸熠熠生辉：“如何刺激？”
“随我来便是。”说着抓过赤羽的手就往外头走。
“哎温兄等等我还没下课...”
二人牵了马疾驰至城外金吾卫营中，温皇千雪与罗碧相熟，自是营中常客，哨卫点了点头便放他们进了营门，逮着个毛头小兵稍作问询便知千雪和罗碧此刻正在校场。
温皇持缰停了马，回身看了眼赤羽，赤羽微一点头，二人下马缓步走到校场外缘。
罗碧正带人操练陌刀，千雪因家学之故善使刀，犹善横刀与陌刀，当下应罗碧之邀正为新兵演示陌刀刀法。
“足并立【1】，右膝稍弯，名曰『雌雄脚』。左手按刀鞘，右手按刀把；左肩向前颠步，进左脚于右，再左转；进右步，拔刀。此为刀法基础，带刀势。”
“右手阳掌，出刀于右，斜横刀尖在左，示胃腹大空向敌，彼枪札入，略偷左脚移于后，用刀把枒下枪，随加左手共持刀把，则刀尖斜横右边，以右肩向敌。彼枪又札入，即起拏砍一刀，以成外看势，彼枪又札入，斜进右脚，刀背勾开枪，即进右脚砍杀。又一着如前出刀之势，彼枪札入，亦如前移步，刀把枒下枪大份左脚，右转身，进右步，背砍一刀。此为出刀势。”
温皇与千雪年少相熟，早已听他背过千百遍刀法口诀，便是不喜此道也是倒背如流，对此不甚在意，偏头看了眼赤羽，却见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中示范，一双手虽是背在身后，却有些松动，十指不经意蜷曲收握模仿场上千雪握刀动作。
“想学？”
“嗯！”赤羽闻言也侧身看他，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神采。
温皇撇了缰绳，拍了拍黑马，又接过赤羽手里的缰绳，黑红骏马低声嘶鸣后便一齐碎步离开由黑马领着自行去了马棚。
带着赤羽到了一旁兵器库房，左右环视一圈，挑了一柄横刀递给赤羽。
“嗯？”赤羽接过横刀，却有些疑惑。
“陌刀，长刀也，盖古之断马剑，乃是步兵所持战刀。”说着自己也挑了一柄剑，走出屋去，赤羽随后跟上。
待寻至校场左侧一处僻静之地站定，温皇转身取过赤羽手中横刀，将刀于手中放平，一手轻托刀柄尾部，拇指扣住环首，一手轻托刀鞘，看着赤羽道：“横刀者，兵士配之，长约二尺三寸至五寸，质轻而短于陌刀，实用于仪刀，机巧胜于障刀。”说着将横刀从鞘中拔出，刀身垂直而下，刀尖轻触地面岩石，金石相击发出一声脆响。“刀身笔直，中正不阿，兼具剑之君子与刀之霸道。”
随后提起横刀，收回鞘中，递给赤羽，微微一笑道：“适合你。”
“右手阴持刀，蹲身压下低势。【2】”温皇走至赤羽身后，在他背脊处轻轻一拍，赤羽顺势矮身，温皇贴上后背，一手握住赤羽左手，一手覆住赤羽持刀右手，牵引赤羽双手持刀，身体下压，刀尖斜向上，靠在赤羽脸侧看了看刀身是否倾斜，又道：“使五分力，刀体需置于正前方，刀尖斜向上，若此时敌在近前， 则此压刀势可为起手式，静可蓄力防守，动可跃进突刺。”随后又握住赤羽左手牵至身后，“若此时敌在远处，我方单手持刀，则此时左手收于身后，右手所持刀尖斜向上，下式可趁势丢刀高起，近前一步接刀后全力砍劈，或向前奋力抛掷，一举击杀。”说着放开赤羽双手，待他手腕一翻将横刀抛高后前跃一步，接过坠落横刀奋力横劈，耳边顿时传过破空之声。
赤羽习刀果真很有天赋。
又将千雪处听得的横刀刀法尽数教给了赤羽，走到一旁提了剑看他自己练习。
过了一会儿，便见远处千雪罗碧散了军士过来，再收回视线时瞥见赤羽正掷了横刀抬步上前欲接，心中一动，提气喊道：“赤羽！”
赤羽那边闻声一顿，跃起之力卸了大半，转身便瞧见一柄飞剑激射而来，掠过头顶上空径直撞向横刀，那轻薄剑身竟是蕴含极大力道，横刀本已坠落，被剑一撞之下竟又续力再度向前飞去，数丈之后稳稳落在来人脚边。
“哇靠！死人骨头心机温！你想扎死我！咦，这不是赤羽兄么，怎也被温仔拐来了？！”千雪看清出刀之人，咋咋呼呼地叫起来。
“怎能说是拐？我是带赤羽来见识真正的大唐儿郎！”温皇已经起了身，赤羽也随着他走过来。
“正是！千雪兄，这位，应是罗碧参军事。”赤羽抬手对二人行了礼，又笑言道，“吾曾闻京中稚儿传唱“男儿何不带吴钩，收取关山五十州”【3】，若非阿倍大人不允，我倒是更愿投笔从戎，建功立业，纵是哪一日马革裹尸，亦是不负韶华！”虽是四人中身量年纪最小，却是不输半分豪情。
“方才见你们在场外练刀。”千雪指了指赤羽手中横刀，“嗯，赤羽兄用横刀倒是不差。”
“随意练练，到底不如你。”温皇看了看千雪，转头对赤羽道：“日后我去了草药园，你可去太医院找千雪问询横刀事物，千雪家学渊源，本人亦是个中好手。”
“那便叨扰千雪兄了。”
“小事，小事，无需客气。”千雪摆摆手。
这时一员小兵过来寻罗碧耳语了几句，罗碧交代了一番转头过来问道：“今日例行操演，往日乃是取四名平日操练成绩优异兵士演示，今日你我千雪三人皆在，我想再寻一名出类拔萃者，分为两组，另辟蹊径，将日常演练项目融入对抗竞技之法，今后以此为例，每月三旬各开一场，成绩优异者上报将军，以兹鼓励。”
“倒是可行。”温皇忽得转头问赤羽：“刺激的？”
赤羽随即了然，挑了挑眉，“何妨一试！”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8
【1】：参考资料：https://www.360doc.com/content/15/0106/23/156610_438750935.shtml
【2】：基本姿势为斩马刀刀法压刀势，后面是我自己瞎掰的，有一定可行性_(:з」∠)_
【3】：出自“南园十三首·其五”，作者李贺，这边是个BUG，提前引用，历史上李贺这个时候还没出生呢-0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