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温赤】灵犀——14
回到草药园，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，城中闭门鼓已歇，赤羽只得在草药园留宿。
温皇从药室拿了煎药的小炉子回房间，将赤羽带来的新酒温了上去，赤羽解了落了雪的大氅和金冠，拿出食盒中的吃食在案上一一摆好，二人席地而坐，忙活半天，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休息休息。
所谓饥时百味香，早已过了晚膳的时间，二人饥肠辘辘，一阵埋头饱食之后才开始饮酒闲聊。
望着壶中新酒，赤羽笑曰：“绿蚁新醅酒，红泥小火炉，晚来天欲雪，能饮一杯无？【1】”
温皇倒了一杯，塞进他手里，“一杯岂够乎？会须一饮三百杯！”说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。“吾当更尽一杯酒，君若离去无故人~”说完顾自仰头喝了个干净。
赤羽拿过酒壶，给他满上，“劝君酒杯满，听我狂歌词。”
起身走到席间，饮了一口，执杯对着温皇道：“劝君一盏君莫辞，劝君两盏君莫疑，劝君三盏君始知。”
温皇执起木著，击节而歌。
“面上今日老昨日，心中醉时胜醒时。天地迢遥自长久，白兔赤乌相趁走。身后堆金拄北斗，不如生前一尊酒【2】。”
赤羽仰头一饮而尽，又低身将杯递到温皇面前，温皇执起自己酒杯，杯中浊酒倾倒，一半流入赤羽杯中。
“满饮白玉杯，与君发三愿，一愿世清平，二愿身强健，三愿情义如山海，纵生死不歇。”赤羽边饮边吟，诗酒助兴，畅快不已。
温皇放下木著，执起酒杯，起身走到赤羽身边，伸指到杯中蘸了一点浊酒，对空轻弹，而后双手执杯，呈至赤羽面前【3】。
赤羽粲然一笑，低头就着温皇手饮了杯中酒，而后也是蘸甲弹酒，奉杯至温皇面前。
温皇亦是低头将赤羽杯中酒喝尽，抬头望着赤羽，眼中尽是激赏欣喜之色。
“归去来，头已白，典钱将用买酒吃！”
“呼儿将出换美酒，与尔同销万古愁！”
二人开怀大笑了一阵，又坐下来，酒至半酣，赤羽提议行个酒令。
“厌厌夜饮，不醉不归。”温皇看了看窗外天色，又转头看看身边的赤羽，饮了一口。
“这样的风雪夜，你还想去哪儿？”
赤羽抬手饮下一口浊酒，边笑道“风雨如晦，鸡鸣不已。”【4】
放下了酒盅，却不闻温皇接他酒令，转头便见温皇定定望着自己，面上带着一丝促狭笑意。
赤羽回过味儿来，酒意又有些上头，脸上顿时染上两抹绯色烟霞。
两人原本便挨得近，温皇微微侧身，便靠近了赤羽，嬉笑着轻声问他：“既见君子，云胡不喜？”
赤羽顿时大窘，连耳尖也晕上粉色，衬着两颊散落的几缕红发，面若桃花。偏过头抬起酒盅凑到唇边，本就与温皇相熟，又是酒意醺然，早已不拘小节，此刻却又正经起来，抬了左手，用袍袖掩着假装饮酒。
却不想杯中浊酒方才便被他饮了个干净，此刻再倒不出半滴酒液来。
温皇本就存了逗弄他的心思，见他颊上飞红强忍着没笑，此刻又见赤羽窘态，着实再也忍不了，便朗声大笑起来。
赤羽气极，放下手中空杯，伸手便去夺温皇手中酒杯，却被温皇闪身避开了。
“莫抢莫抢，夫唯不争，故无忧也。”温皇左躲右闪，笑得眉眼弯弯。
然则赤羽岂是轻易放弃之人，少年人好胜之心一起，不达目的便不罢休，又想起当日击鞠场上夺球之恨，便高声道：
“今日吾当一洗犀角爵之耻！”
话虽这样说，终究不复昔日胜负相争之心，待赤羽终于将温皇死死压在地上，把那酒盅夺到手，杯中残酒早已洒了二人满身。
赤羽居高临下地坐他身上，胜利般地扬了扬手中酒杯。
“我赢了！”
“是是是，哈哈哈哈。”温皇躺着，笑得直喘气。
“不服？”赤羽微微俯下身，揪紧了温皇胸前衣襟，一双烟灰眸子烨烨生辉。
“服~心悦诚服~”温皇自然地伸手去捏赤羽肉呼呼的脸颊，赤羽一偏头避开了，发绳钩在温皇修长手指上，微坐直了腰背，发绳便被手指钩住散开了，刹那间乱红堆雪纷纷落。
温皇只觉眼前一片红云漫过，赤羽的脸隐进袅袅迷红里，伸手枕在脑后，想起方才酒令，唇边漫上笑意。
静默了半晌，赤羽伏低了身子靠近他，面容隐在红色发丝间影影绰绰，红云之中传来一声低语：青青子衿。
温皇正伸手想把眼前人红发撩开，闻言却是一怔。
五指缩了缩，停驻在半空。
赤羽垂了眸，心像是被抛上九天，空空地悬着，又像是坠落高崖，沉进了深冬的冰河里，一直向下，深不见底。
温皇之于他，是对手，是兄长，是好友，只是不知何时起这份纯粹的友情里生出了别样的情愫，随着日升月落，慢慢占满赤羽的心房。
赤羽在意温皇，因为恋慕之情。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。
赤羽在意温皇，也并非只为恋慕之情。伯牙子期，知音难寻。
温皇的静默，比他单纯直接地答一句好或不好都更要伤透人心。
剑眉微微蹙起，赤羽收紧了些攥住衣襟的手指，微微发力，俯低的身体便要起身。
温皇却先了他一步，伸出的右手掠过发丝圈住了赤羽脖颈，左手抚上胸口，覆住他紧攥着衣襟的手。
拥了那缕红云入怀，待看清云中微醺敛着的眉眼，便禁不住想要亲近。
羽睫轻颤，红唇紧抿，悲喜难辨。
淡淡的酒味和药香越来越近，温热柔软的触感擦过眼睫，绷着的身子呼吸一窒。
心底那一丝细弦铮然而断。
手指伸进绵软的红发间摩挲安抚，微凉的薄唇碰了碰红唇，又迟疑地向后退去。
那双明亮的眼缓缓睁开，赤羽怔忪地望着他，水光潋滟的烟灰眸子里闪过小心翼翼和不甚确定的疑惑。
收紧怀抱，一翻身，不待赤羽反应，温皇便堵住了他的唇。赤羽蓦然睁大了眼睛，任由温皇含住他的唇轻柔地吮吸。滑腻的舌勾勒唇形，细细描绘，一遍遍地舔吮，将红润的嘴唇沾染上自己的气息。
鼻息交缠，温皇放开赤羽的唇，却又意犹未尽，轻咬了咬唇珠。
“唔。”赤羽吃痛，眉头一皱。
温皇失笑，又低头在他唇尖上安抚似的亲了亲，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赤羽。
“悠悠我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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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】白居易《问刘十九》，穿越引用。
【2】白居易《劝酒》，穿越引用。
【3】蘸甲：一种旧时饮酒礼仪，为客斟酒满杯，蘸甲弹酒，而后奉酒于客，不过这个礼仪现在尚有争议，不太确定。
【4】：化用唐传奇故事《申屠澄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