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温赤】灵犀——13
【12被我吃了哈哈哈以后补上吧,暂时对剧情影响不大。】
太医署季考之后,温皇去了京郊太医署所设的草药园进修药学,一呆就是几个月。
时节已入深冬,这日恰逢冬至,太医署早早下了学,千雪孤鸣路过务本坊便拐进了国子监,提着一壶酒去找赤羽。
“赤羽,你们日本人,过冬至嘛?”千雪坐在赤羽所属矮桌对面,看着赤羽提笔开始写一篇辞赋。
这可真是胸中书万卷,下笔如有神,千雪咋舌,赤羽提起笔就没停的意思。
“可过,可不过。怎么了?”
“我原是应了温仔去给他送新酒,可午间府里遣了小童过来传话,小叔让我下了学早些归家祭祖。”千雪伸手挠挠头,颇有些为难,“送酒不过是个由头,温仔在药园闷得都快长草。”
赤羽失笑,搁了笔,“我道他忙于学业,几个月也没什么音信,却是在城郊晒太阳打瞌睡长草么?”
“药师本就是无聊差事,整日侍弄些药材药草,他考罢了医科和咒禁科原就可以去太医院了,却非要去当药园生。”
“料想温皇的性子,应是不愿入太医院吧,闲云野鹤,寄情山水,或许,才是他想要的。”
“嘿,我原是奇怪你这堂堂太学的大才子,心中所念是家国天下,笔墨一落是锦绣文章,怎喜欢和温皇那闲散懒人厮混,未曾想竟是知音人呢。”
“虽人各有志,然殊途同归。儒生习经也不过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,太医署学生学成之后掌疾巡疗,一解百姓病躯疾苦,才是真正医者仁心。”
“赤羽这样夸赞,温仔皮厚受得起,我可受不起。”
“哈哈,千雪兄莫谦虚,你看这长安城中,熙熙皆为名来,攘攘皆为利往,我闻温兄所言,千雪兄身份尊贵,叔父亦是在朝为官,你却避了长辈去太医署做小小医学生,比之温兄杏林世家子承父业,千雪兄才更是教人敬佩。”
千雪连忙摆手,“说不过你这大才子舌绽莲花,我该回了,这酒便劳烦赤羽兄了。”
赤羽微笑点头,接过浊酒,放置一边。
待手中辞赋写完呈了上去,赤羽起身寻人捎了个口信带回晁府,便收拾了东西和新酒,牵了马往城郊去。
赤羽今日穿了件枣红松柏绣纹的圆领袍,外罩黑色裘皮大氅,一头红发细细束了,头戴金冠,立身马上,端得是鲜衣怒马,潇洒少年郎。
温皇正躺在茅屋顶上眯着眼晒太阳,远远便闻得达达蹄声,待那蹄声渐歇,便见园中一俊秀少年持辔马上,眉眼含笑。
“温兄,久见了。”
待温皇从屋顶下来,赤羽也下了马,跟着他将马牵至马舍栓好,取了那壶新酒塞进他怀里。
“哈,你怎么有空来了?”温皇颠了颠酒坛子“竟还带了酒。”
“借花献佛,一访好友。”
“进屋吧,外头冷。”
因了冬至的关系,园中其余药师药生皆是告假回家祭祖团聚,温皇家中无人,自然无须回家,这偌大的太医署草药园如今俨然成了温皇私家庭院。
赤羽好奇,便由温皇领着去各个药畦药棚游览了一番,又去蒸煮炮制成药的药室转了一圈,待将草药园逛得七七八八,天色也暗下来,赤羽估摸着再不返程恐要误了进城时间,便向温皇告辞。
温皇将他送至药园门口,伸手比了比,短短数月,赤羽已长到齐眼处。
“赤羽,你长得可真快。”
“如何,这回可没吃你家米粮。”
温皇闻言笑意盈盈,抬手就去捏他脸颊,“那也还是团子,且等哪天长过了我去再说。”
赤羽抬手拍开他的爪子,翻身上马,捏了鞭子道:“你且等着~待我长过你那日,我们鞠场再见!”
“哈,我那犀角爵可还等着你呢!”
赤羽扬鞭一抽,马儿抬步离去,未出多远便见一农人焦急向草药园处奔来,赤羽持缰停了停,看他模样怕是出什么急事,便带人上马回去草药园。
“这位郎君,请问园中药师可在?”那农人行了个礼便急切问道。
“师傅不在。”温皇闻得马蹄声又走出门来,抬眼便见到赤羽与那农人,细长的眼眯了眯。
“这可如何是好?”那农人闻言一听,急得捶胸顿足。
“兄台若是求医,问这位温兄也可,他是太医署学生,医术高超,不在医工之下,当可解你燃眉之急。”赤羽在一边看他急得犹如热锅蚂蚁,便出言道。
温皇有些迟疑,转头见着赤羽望着他,双眼满含期许,思虑几番,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。
“小人乃是五里外庄子里的农人,内子怀胎已有数月,前几日突患转脬之症,如今小便难下,腹胀如鼓,绞痛难忍,此时天色已晚,去往城中寻医有已不及,小人求医无门,只得来草药园碰碰运气。”
“转脬之症...”温皇沉吟片刻,微微皱眉“兄台家住何处?”一边转头对赤羽说道“赤羽,绛雪可否借我一用。”
“人命要紧,此马认主,我与你同去。”
那农人说明了家宅方位,温皇进屋取了药箱,待上了赤羽之马与他同乘,忽而又想到什么,低头问马下的农人:“家中可有其他女眷?”
“小人母亲与妹妹皆在。”
“甚好,你速速跟来,我们先去救人。”说着伸手揽住赤羽腰身,向前一指道“走吧,我来指路。”
赤羽身子一顿,随后放松,顺着温皇所示方向,策马疾驰而去。
五里路程若是步行便要一刻时间,若是策马则是眨眼便到。二人到了农户家中,翻身下马,与农人母亲说明来意,便进屋诊疗。
只见一荆钗农妇躺在屋内木床上,果如农人所说,怀胎数月,又兼转脬,腹胀如球,蜷在床上声声痛呼。
温皇转头郑重对农户母亲行礼道:“这位阿婆,男女有别,然病者危在旦夕,医者眼中无男女,若您允了,我这便去为她诊治,若您不允,亦不会强求,只是,令媳若不能及时诊治,便是一尸两命。”
那老妇见得大夫赶来早已激动泪流,连声道农人不管劳什子男女授受不亲,只求大夫救人救命。
温皇得了允许才行至榻前,取出针包垫在病妇腕下,一番望闻问切,又伸手在她腹间微微按了几下,直疼得妇人连声惨叫。
温皇想了想,又唤来病妇小姑,交代了她几句,那小姑子年岁尚小却伶俐懂事,点了点头便出门去准备物事。
温皇出门净了手,赤羽便在他身边陪着,除了给自己正骨,赤羽倒是头一次见温皇替别人治病,温皇诊病精准麻利,与平日闲散慵懒模样大相径庭,赤羽看着心道果真医者仁心,不由暗生敬意。
片刻之后,小姑子取来了数根粗细不一的绿葱,温皇捏着葱看了看,拿包中薄刃削去尖端,伸出手指比了比,又拿在嘴边吹了吹。
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赤羽不解道。
“前几日我看《千金方》中正有此例,凡尿不在胞中,为胞屈僻,津液不通,以葱叶除尖头,纳阴孔中深三寸,微用口吹之,胞胀,津液大通便愈。你看,一妇转脬,孙真人取葱管去尖入阴,口吹入气,气入而通,其后则小便下。”
“你想依样诊治?”
“嗯。”
“不妥。”
“为何?”温皇捏捏手中葱管,一时收不住力道,把葱管捏了个扁扁。
“唔……”赤羽伸手支在颌下沉吟少许方道“一来,便是得了其母允许,毕竟男女有别,此种办法于医途或为可行,于礼却是不合,二来,你看这葱管委实细软,一时不慎便会扭曲变样,也不适合。”
温皇垂眸想了想,赤羽所言也是有理。
“不若换个更便于操使的物事,你将这法子告诉那女子小姑,让她来吹气,同是女儿身,想来便宜行事。”
“嗯……待我想想。”
转头看见院中几只母鸡带着小鸡悠闲嬉戏啄米,细眉一挑便道:“劳郎君大驾,帮我抓只鸡。”
“什么?”赤羽一愣,这算是什么法子?
纳闷归纳闷,还是按着温皇说的做了,然则...虽道二人皆是文武全才,遇着抓鸡这回事儿却都犯了难。
那母鸡小鸡都十分狡猾,人不动它便不动,待人一靠近便立时飞起窜到一旁,农人养鸡下蛋,亦不可随意扑杀,何况温皇也只需翅上一二翎毛而已,活捉即可,一来二去,两人气喘吁吁,鸡没抓着一只,鸡毛粘了不少。
转身瞧见这边有一只母鸡躲在墙角蹲着不动,赤羽警惕挪了几步,那母鸡犹自不动,赤羽腹诽:“这鸡倒是颇有温皇之风。”心中想着便扑了过去。
却听得人声鸡叫齐鸣,秋水长天一色。
正是赤羽扑鸡,温皇在后。
“你的头怎么那么硬。”赤羽单手抱着母鸡,伸手揉自己额头。
“又冤枉人,明明是你自己撞上了,怎来怪我?”温皇也疼得龇牙咧嘴,一手揉自己的脑袋一手伸过去揉赤羽额头“揉开就好。”
温皇从那扑腾母鸡身上拽了几根翎毛,用剪子剪去头尾,留下粗细适度的一截,翎毛羽柄中空,正是葱管上佳的替代品。
又让小姑子寻了一只猪脬【1】,洗净甩干,一切准备就绪,温皇将施治方法尽数告知了病妇小姑,二人便在屋外等候。
待那农户气喘吁吁回到家中,正闻得屋内小姑子传来欢呼,连声喊着“嫂嫂好了!”便雀跃着开门出来致谢。
与其兄将来龙去脉尽数说了,一家大小感激涕零,一个个都要下跪致谢,那老妇更是进屋取出家中唯一的银锭要给温皇做诊费。
温皇谢绝了银子,扶起农户一家老小,与赤羽相视一笑,道: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我这是在积福呢。大哥若是真想谢我,就为我兄弟二人弄些吃的便好。”
那农户连连称是,吩咐其妹炒了些小菜饵饼。温赤只言天色太晚,不再打扰,谢过农户之后讨要了个食盒将吃食装进盒中乘着,便与赤羽同骑归去。
天色昏暗难行,又下起了鹅毛大雪,赤羽在前策马扬鞭,温皇单手提着食盒又背着药箱,怕被赤羽一个不慎甩下马去,只好紧紧揽着他,风雪迷眼,温皇一向怕冷,赤羽身上跟个暖炉似的,便整个都贴到他颈后。
茫茫天地,皑皑白雪,寒风之中,也唯有彼此同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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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】猪脬:猪的膀胱。此处借鉴元代医家罗天益,《卫生宝鉴》卷17“胞痹门”中记载:“薪有一妓,病转脬,小便不通,腹胀如鼓,数月垂死,一医用猪脬吹胀,以翎管安上,放在小便出里头,捻胖气吹入,即大尿而愈。”